笼子变回了鸟

为遗忘而写

    去年高考在七月结束,考完正逢初夏,我几乎每晚都走出家门,回家后再做一些渗透着寒气的梦。

    在梦中我总是回到考场中,在交卷前一分钟对着只有空白陪伴的英语作文横线发呆,或是看着数学卷上的题目跳动扭曲成绳跃出卷面向我挥来。

    现实中的高考语文我没来得及,我在考场上踟躇了。那篇作文,我想比平时写得更好,最终在距离考试结束剩下十五分钟时只写了两百字。那十五分钟,脑海中“我想上大学”的强烈念头的缝隙间蹦出的句子直接被我哆嗦不停的手借着笔摁在试卷上。思绪没有断。身体剧烈地抖个不停,这换来的是监考老师的几次徘徊和一篇一看就是由一个筛子抖出来的潦草文章。交完卷后我浑身发麻无法立刻站起来。我后知后觉刚才那十五分钟是我离死亡很近的一段时间,在精神上的。学了十几年,我不应被一张轻飘飘的纸击溃。我差点被这张轻飘飘的高考卷击溃。

    我在家附近散步。不用去遥远陌生的地方散步来寻求新的景致,家附近几百米内的许多地方都是陌生的。大河的一处支流上新建了刷着彩漆的大桥,桥一侧的文化中心改头换面成了熙熙攘攘的集市,人们在大河边的空地上跳广场舞。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值得被赞美为新世界第一天的奇遇,父母和附近的居民却告诉我这些全是他们这几年生活琐碎的影子。这些不可思议;这些不值一提。我是一个误入现实世界的丑角。

    我慢慢靠近跳广场舞的人们。夜色遮掩住我脚步的怯生生。一阵晚风推着一首刚响起的歌曲旋律迎面而来,眼前一对中年夫妇正踏着节拍搂着彼此转圈。猝不及防咽下风与音乐的抚摸,旁人的生活片段,我辛辣得两眼发酸,甜蜜得心口发痒。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与我如此贴近,我甚至想要逃回那张狭小又广阔的书桌面前,与一小团停滞的空气为伴来漠视整个世界的前进。

    我在桥上停驻不前无声落泪。远处温柔绚烂的灯火逐渐在我的眼中迷离。过去无数个夜晚,我坐在校车、私家车或是公交车上在家、学校和补课机构之间画着三角,那些灯火辉煌的街道在车窗上一眼即逝,红的黄的绿的光影模糊到面容可憎,车窗变成了石壁,外面的一切都是篝火照映下的虚妄幻影。后来洞穴人一个接一个地出走,他们对真实的一切惶恐无力。

    我走向集市成功融进了人群。我学着游客去回应一个个小贩的吆喝;学着孩童去抚摸彩灯下歌唱的喷泉;学着老人在长椅上小憩,无事可做、盯着某处发呆的小憩。谁在生活,我就成为谁。现在终于撇开书本了!我饥饿难耐、怒不可遏地模仿一切有血有肉者的姿态行为,模仿一切平淡稀松,模仿一切真实。我还不知人应如何去活。我是活着的。

    无数个夏夜,我每走一步路,就离那十五分钟的颤栗远一点。如今我成功来到新轮回中的夏夜,至此彻底别过,那些钥匙埋在自己手中的镣铐和纯粹可悲的极度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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